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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14|
  鹤望书院对学子要求严格,即便通过入学考核,若是在每三月一次的季考中连续垫底,便有被驱逐出院的可能。当然,这要参考具体成绩,优良中差四个等级,若所有人成绩都是优,垫底的那个也是良的话自然不会被驱逐,但若一直是最差的【差】,那就很有可能面对被驱逐出院的命运。

 每次季考过后,所有学子的成绩都会被张榜列出,成绩优异者自然人人称羡,成绩糟糕着通常也会受人鄙视。

 与全然看权势的外界不同,书院毕竟还保留着一分傲骨,寒门子弟若想比权贵之后更出风头,也只有在凭借真才实学的书院才有可能实现了。

 襄荷知道季考的重要,她不觉得自己天资聪颖到随便学学就能轻轻松松考第一,前世她就不是天才,今生更不是。因此她减少了玩乐的时间,专心将心思放在课业上。

 农院的课程不算繁重,但也有农学、算学、经学等好几门必修课程。而因为谢琰的缘故,这个世界的数学,也就是算学,远远超过前世古代的水平,襄荷估摸着起码已经到了大学数学的水平。

 襄荷前世是个典型的文科生,最头痛的学科就是数学,大学学的也是跟理科完全不沾边的外语,因此别说大学数学了,中学数学都得从头开始学才行。

 好在她是新生,山长们又念着她年纪小,什么都从头教起,因此学得倒不费力。

 只是好几门课程加一起,压力还是有的,她每都要去玫瑰园给谢兰衣念书,复习功课的时间自然就少了,只能晚上熬夜。

 她年纪小,平常每都要睡九个小时,如今突然少睡,难免有些不适应。

 给谢兰衣念书的时候,她偷偷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

 谁知手还没放回去,手腕就被几寒凉如玉的长指按住。

 “虚火旺,声音绵软无力。”谢兰衣用诊治病人的口吻说道,“夜间未睡好?”

 襄荷没料到他会突然为自己把脉,手都忘了收回来,讪讪地说道:“快季考了,我怕考地太差嘛…”

 谢兰衣点点头,正在襄荷以为这事了了的时候,他突然又道:“这几不必念书了。”

 说罢手指在书架上逡巡,这次花费的时间久些,手指在书脊上滑动几次才找到一本书,递给了襄荷道:“可学了这本?”

 襄荷一看,正是这次季考要考的《齐民要术》,忙点点头道:“学了,山长说这本肯定要考,让我们背呢。”

 “那便背吧。”谢兰衣道。

 襄荷纠结,问道:“真不念书了?”

 他左手手指轻叩轮椅侧栏,右手指着那本《齐民要术》,道:“这个,也是一样的。”

 农书也是书,自然没什么不同,他涉猎甚广,无书不读,农书自然也读得。

 襄荷只好拿了那本《齐民要术》,照着前世高考背历史背政治的劲头背起来。襄荷记不错,一长段话通读两三遍便能短时间背诵下来,因此背地倒也快。

 只是背诵时难免有卡壳。

 “…良地非独宜晚,早亦无害;薄地宜早,晚必不成实也。山、泽有异宜。山田种强苗,以避风霜;泽田种弱苗,以求、以求、以求——”背到这里突然卡壳,襄荷正要低头翻书,忽听一个沙哑的声音道:

 “以求华实也。”

 襄荷抬头,便见谢兰衣仍旧端坐着,似乎刚刚说话的不是他一样。

 她也没在意,继续背起来:“嗯,以求华实也。顺天时。量地利,则用力少而成功多…”

 室内朗朗的背诵声与以往似乎没什么不同,只是相比念书,毕竟不那么畅,且第一遍背诵时总有些磕磕巴巴。接下来,襄荷很快发现,每次她卡壳时,谢兰衣总是能够迅速地接上,从无一次出错。

 数不清第几次之后,襄荷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背过么?”

 “未曾。”

 襄荷圆溜溜的眼睛瞬间瞪大,失声道:“那你怎么会背的?”

 谢兰衣的身体忽然几不可查地一僵。

 而襄荷很快意识到,以前未曾背过,那么只能听她朗读时记忆的。

 可是好几次他都是在她第一遍背诵时便提醒,之前她也只念过一两次,只听一两遍就能记忆地那么清楚?这岂不就是传说中的过目不忘?

 “过目不忘?”襄荷又惊讶又好奇地道。

 直的坐姿忽然像是力般松弛下来,他低下了头,带着丝轻笑道:“过目不忘?或许吧…”

 襄荷感地察觉到他情绪的不对劲。过目不忘,这对常人来说是很值得骄傲的一件事啊,但他的反应…有点不对劲。

 “你不开心。”襄荷愣愣地道,“为什么不开心?过目不忘…不好么?”对了,他不是过“目”他根本看不到…

 但是,她却直觉地认为并非这个原因,只因为他给她的感觉从不是会因自己的残缺而自卑沉沦的人。

 那么,会是什么原因?

 谢兰衣笑了笑,声音难得地有了些温度:“并非不开心。”

 说罢忽然伸出手,迅速地在襄荷头顶发旋儿处,然后又迅速地收回,道:“只是,有些感慨。”

 襄荷被他这动作得有点懵,继续愣愣地道:“感慨什么?”

 “自然是感慨…天命人。”

 襄荷还是不懂。

 “过目不忘,于常人许是好事,于我——”他指了指自己,声音还带着笑意,但终究没有说下去。

 襄荷心中猛地一颤,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蒙着白绫的双眼。

 皇帝不会乐意看到一个天资聪慧的前朝皇族之后,更何况是过目不忘这样足可称为天才的天资。

 过目不忘,那便毁掉那双目。

 心脏似乎被什么拉扯了一样,钝钝地痛。有人说,什么叫悲剧?悲剧就是将美好的东西生生在你面前摧毁。正如花朵被人攀折,鸟儿被夺去歌喉,舞女失去双脚…将其最耀眼最夺目的摧毁,便是世间最残忍的酷刑。

 “谢兰衣,你别难过。”襄荷说着,鬼使神差般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尽力张开双手抱住他。

 她个子小,即便他坐着,即便她踮起了脚,仍旧勉强才能抱住他的。但她还是紧紧地抱着,仿佛这样就可以将自己的温暖和快乐传递过去。

 被抱住的躯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便松弛下来,一双比她长许多的手臂自她背后将她抱起,直到她能够与他“对视”

 “不难过。”他说道,“很久之前,就不难过了。”

 似乎怕襄荷不相信,他又加了一句:“真的。”说罢额头稍稍前倾,轻轻碰了碰襄荷的额头。

 温热的额头和额头相碰,思维最接近的地方相接,仿佛将彼此毫无隐瞒地坦诚在对方面前,探知到对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真的不难过呢。

 襄荷摸着自己的额头想。

 那一刻,她真的没有感受到他的难过,相反地,难过的是她,是为他心疼的她。她想要安慰他,但其实却是他在安慰她。

 我不难过,所以你也不要难过,好么?

 她清楚地接收到他的想法。

 “嗯,都过去了。”于是她笑着说。

 谢兰衣又笑了笑,襄荷这才发现他今笑的次数相比以往实在是太多。

 这是个好现象,她想。

 这之后,两人的相处比之前更加随意而亲昵,襄荷也不若以往那般多少有些拘束,谢兰衣虽然依旧是惜字如金的说话风格,但偶尔也会蹦出个长句,每每引得襄荷故意逗他说长句。

 不过,她的主要任务自然还是为季考准备。

 有个人一起背书似乎能让背书效率上升一样,襄荷很快便将需要背的背完,期间她只需读过一遍,再次背诵时,谢兰衣便成了人型纠错仪器,精准、快速,比襄荷翻书还要高效,简直堪比人型学习机。

 而谢兰衣在学习方面的帮助自然不止在背书这一方面,但凡襄荷有任何不懂的地方拿去问他,就没有一次问倒他的,每次总能给她最好的解答。襄荷有次坏心地特意找了道超出她水平许多的高年级算学难题,想看到他束手无策的样子。结果,人三两下便解出,还能利落地给她讲解,反而是她因为算学底子太差,根本是听都听不懂。

 之后她才发现,若说谢兰衣还有什么强项弱项,虽不知弱项是什么,但算学绝对算得上强项,不止过目不忘,他的心算能力更是强悍地让她这个数学渣彻底膜拜。

 如果生在现代,这绝对是一枚全科学霸啊,襄荷感叹不已。

 在这个全科学霸的辅导下,襄荷自信来了第一次季考。 PaD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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