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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辛未睁开眼,半拉着的窗帘外面天光大亮,她被针扎了一样从上蹦起来四处摸手机看时间,然后想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

 拥着被子在上坐了半天,她眼睛,下昨天晚上穿着当睡衣的男式t恤,穿好校服,去洗手间洗漱过后,小心翼翼地推开卧室门。仔细听听,没有动静。再把头伸出去,辛未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郑铎。

 她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再看看别处,没有看见那个人的身影。郑铎的神情有些疲累,一晚上烟得太多,说话声音都哑了:“出来吧,他走了。”

 “哦。”辛未把门推开一点,走到沙发边,拿起自己的书包和茶几上放着的手机,“那我上学去了。”郑铎拍拍身边的沙发:“帮你请假了。过来,陪我坐会儿。”

 辛未笑着向后缩了半步:“要高考了,不能缺课。”“反正你也考不上,缺不缺无所谓。”辛未脸上发烫:“那那,那也不能缺课…”

 郑铎笑着摇摇头:“你不愿意住辛志文家可以住我这儿,为什么要在外面找地方?”“我,我跟同学闹着玩的,不是真的要找地方。”

 “是吗,樱花宾馆顶层阁楼间,前台接待,底薪加奖金,包办社保。这也都是闹着玩的吧。”辛未睁大两只眼睛从黑框眼镜后头看着郑铎:“你怎么…你怎么知道的…”

 郑铎又拍一拍身边的沙发:“过来未未,咱们坐着聊。”辛未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脚尖:“让我去,好吗?”

 郑铎不豫地皱起眉头:“说什么胡话,那是你去的地方吗?你要是不想上学,我可以给你安排个象样的工作,前台接…”

 “这个工作很好,很象样…”辛未低着头打断郑铎的话,“我高中都还没毕业,能找到这样的工作就很好了。”

 她说着,抬眼飞快地看看郑铎的表情,见他并没有很生气,于是壮起胆子继续恳求,“就让我去吧,宾馆是我同桌家里开的,她家人特好,我在那儿就象在自己家一样。”

 郑铎抿着双,审视地看着她:“在生我气?因为我三个月没来看你?”“不是的!”“我三个月没到宁城来,是因为…”

 “我说了不是!”辛未有些烈地低嚷了一声,嚷过之后,冲动迅速消失,她几乎是有些后悔地看向郑铎,摇摇头,为自己辩解,“真的不是…我没生你气…”

 郑铎缓缓站起来,走到辛未面前,低下头,抬手轻轻地抚向她乌黑的头发:“没生气就乖乖地听话,你的事我都安排好了,想继续上学或者想工作都行,随便你。”

 在他指尖将要触碰到发丝之前,辛未又向后缩了半步。郑铎的手指很诧异地动了动,然后五指收拢捏成拳头,收回来垂在体侧。

 辛未不用抬头也能感觉到郑铎明显改变的呼吸,她闭了闭眼睛,不让自己再有机会犹豫:“我就想到樱花宾馆上班,别的都不想。我不是孩子了,会照顾好自己的,不要担心…好吗?”

 “未未…”辛未保持着脸上刻意的镇定,把书包往肩上拉一拉:“不上学也没事可干,我还是去学校吧。走了。”她说着转身就走,在身后两道灼热的视线中走到门口,拉开大门。

 穿着肥大的校服更显出她的瘦削,辛未侧回头,对着他甜甜地笑了出来:“谢谢你,郑铎…”

 在辛未的要求及坚持下,她没有完成高中最后阶段的学业,比同学们提前两个月从痛苦的书山题海中解了出来。

 收拾了自己的一点东西,告别堂伯堂婶,辛未拎着一只旅行包踏进樱花宾馆,正式开始工作生涯。

 因为是女儿的同学兼好友,又听说辛未是孤单一个人,宾馆老板娘特地在辛未上班的第一天大驾光临樱花一号店,看望了她一下。

 有老板娘的特别待,一号店的白经理当然要把这个小丫头安排好,她亲自把辛未带到总台和几位同事见过面,大概介绍了一下工作内容,再带着辛未去领制服。

 放制服的小仓库在一楼西北角的值班室旁边,白经理隔着值班室的大玻璃窗往里看看,然后颇有些气恼地用力往玻璃上拍了几下。

 不多会儿功夫,值班室的门打开,一个睡得登登的光膀子男人一边套t恤,一边打着哈欠,话音里东北腔十足:“轻点儿拍,拍坏了还得赔。”

 很有领导风范的白经理突然低声音骂了一句:“你个兔崽子,天天偷懒,还想不想在这儿干啦!”

 兔崽子t恤也不拉拉好,前襟半卷在结实的腹部,他抓抓七八糟的头发,抹抹脸,低沉地笑道:“四姑,干嘛呀,别发火,我保证不偷懒了还不成吗。”

 白经理狠狠剜他一眼,看看杵在一边的辛未,又和善地笑道:“小辛,今天好好歇歇,把住处收拾一下,明天开始正式上班。我让人带你到住的地方去,”她说着,把脸转向兔崽子,“大刚,你送小辛上去,501。”

 这个叫大刚的年轻男人哦一声,向前厅的电梯间走去。白经理住火:“你不会帮人姑娘拎一下包?”

 大刚没好气地转过头来,从辛未手里拿过她的旅行包。一股浓浓的烟味从他身上传来,辛未抬起双眼看向他,他正好也正看向她,两人视线错,他很明显不耐烦地皱皱眉撇撇嘴,趿着拖鞋踢里嗒啦地走了。

 辛未感激地对白经理笑笑,跟上大刚坐电梯到四楼,再爬一层楼梯上到五层。

 除了所有的房间都是斜顶的阁楼外,五楼的格局和底下几层一样。阁楼的层高太低,辛未还凑和,可象大刚这样高个子的人,进屋门走不了两步就得低头弯

 所以酒店就把这些房间简单收拾一下,半租半福利地提供给员工居住。面积稍大一点的房间住两到四个人,走廊最东头的几间面积小,全是单间。

 出来打工的人都想省几个钱,所以单间基本上都空着,现在只有这个大刚住在503,和辛未隔壁。

 用钥匙打开门,小小一间阁楼间,有有橱有桌,居然还有独立的卫生间,最让她满意的就是斜顶上那扇大大的窗户,打开来就可以看到外面的天空。

 她咧着嘴走到窗前,不过可能因为太久没开,老式销锈住了,使劲也打不开。

 大刚把包往门口一放就想走,看到这个小丫头的费劲样,又皱着眉走过去,拉开销,握住两扇窗上的把手想把窗户拉开。

 斜顶上的窗户防漏非常重要,这种老式窗户的接上都钉着很厚的橡胶条,关起来就可以紧,不会漏水。

 大刚拉了两下没拉开,烦燥地猛一使劲,只听喀啦一声响,左边那一扇窗愣是被他从窗框上拉掉了下来。

 他愣了,盯着左手上的窗扇骂了句脏话。辛未有点傻眼,不知所措地看看窗户,再看看他,憋不住突然笑出了声,黑框眼镜后的两只眼睛弯成月牙。

 大刚的嘴动动,跟着也笑了:“这东西怎么这么不结实!没事,我一会儿就给你修好。”“谢谢你。”他点点头,放下窗户走出501,没一会儿拿着个工具箱回来。

 窗扇的铰连拉断了,先得把旧铰连从窗框上起下来,再重装新的。他翻出把起子,用力转着那些已经锈涩的镙丝:“你叫小心?心肝儿宝贝的心?”

 辛未笑着摇头:“我姓辛,辛苦的辛,辛未,未来的未。”他抿抿:“辛苦的辛…”“你叫,大刚?”“李大刚。”

 “哦,你好。”李大刚看看她:“钳子拿给我。”“嗯?”他皱眉,手上动作不停:“老虎钳,不认识?”“认识认识!”辛未蹲到工具箱边翻出一把红把子老虎钳,站起来递给李大刚。

 他接过去,钳住一枚已经锈死的螺丝钉,大力把它从木框里j□j。窗外是四月的阳光,这个看起来有点凶巴巴的男人顶着一头在阳光中乌黑光泽的发,胳臂上的肌因为使劲而鼓着。

 他把j□j的螺丝钉扔在地下,一抬手又把老虎钳递给辛未:“十几了?第一次出来打工?”

 辛未接过钳子放回工具箱里:“十九了,是第一次。”李大刚分明是不相信这个年纪,他仔细地从头到脚又看看辛未,“我住你隔壁,803,有什么事知会一声就成。”

 辛未响亮地应着,眼睛又弯成了月牙:“太谢谢你了!”李大刚扭回头去,抡起锤子把一铁钉敲紧,一边抡一边怀疑地嘀咕:“十九…十九…”

 酒店前台接待这个工作并不复杂,而且是樱花酒店这种经济型酒店,不会说英语完全没有问题,只要学会操作电脑订房系统,再学学怎么用pose机和验钞机,基本上就搞定了。

 在酒店里工作的大多是年轻人,很大,前台刚辞职一个,现在是两个女孩倒班,辛未的到来让她们终于松了口气,很快就可以恢复三班倒的老惯例了。

 不过辛未现在还不能独立上岗,按照白经理的指示,她现在跟一个叫杨女孩一起倒班,边干边学。杨是河南人,旅游学校毕业以后就来宁城工作,在樱花干了三年,算是这儿资历比较老的员工。

 一个多星期以后,辛未和杨就混了,晚班没人的时候,两个女孩蹲在总台的柜台下头磕瓜子闲聊天,杨说了很多酒店里的事给辛未听。

 老板在外头有小三,那女的有一回还跑到一号店来找老板,差点被老板娘撞见,要是真撞见狠狠打一架就好了;白经理离过好几次婚,现在跟个比她小七八岁的男人住在一起,傻老娘们挣点儿钱全花那小白脸身上了;但凡一男一女来开钟点房的,十对儿有九对儿是野鸳鸯,你说也奇也怪了,一对对儿的,不是男俊女丑就是男丑女俊,都他妈不班配;我们酒店你谁都可以得罪,只有一个人千万不能惹,那可是个手黑的主,去年快过年的时候有人到酒店来闹事,他一句话都不说,抄起门厅那大花瓶,就那个,你看现在只剩一个了吧,原来是俩,那天他拿起来就砸那闹事的人身上,当场砸倒,一地血,可吓人啦!辛未吃惊:“砸死人啦!”

 “没死,半死。”辛未眨眨眼,轻出一口气:“这么狠,那花瓶得有多重啊!那后来呢,砸之后怎么样了?”

 杨耸耸肩:“没怎么样,开酒店的道上多少都认识几个人,来闹事那人是个小混混,老板花点钱就搞定。”

 “你说手黑的那人是谁啊?”杨吐出两片瓜子壳,用手往酒店楼上东边的方向指指:“还能有谁,住你隔屋那李大刚呗。”

 辛未下意识往杨指的方向看看:“是他啊…他看着,好象还好…”杨笑:“傻姑娘,你才看过几个人哪,慢慢来吧,过两年见得人多了,你就能看出人好人坏了。”

 杨待人很和善,大半夜里没有人,她就让辛未先回房休息,不用一直陪她到班的时间。

 辛未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在柜台后头闷了好长时间真累的,就谢过人家的好意思,先坐电梯上楼睡觉。

 电梯门对面就是安全通道,平时还好,现在是深夜,旁边的走廊里安静得有些吓人,辛未推开安全通道的门,弹簧门吱嘎吱嘎响着,让人汗倒竖。

 她一溜小跑爬上五楼,这儿的走廊灯光比楼下暗很多,实在是有点没拧k媸瞩娼旁阶咴娇欤薏坏靡徊骄涂缃约旱姆考淅铩?br/>

 站在501门口拿钥匙开门,旁边503的门突然开了,一个女人从里头走出来,娇笑着,又被一只有力的胳臂捞回去。

 从辛未站着的地方只能看见女人披到间的长发和环在她上的那只男人的手臂,不过一阵热辣的亲吻声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亲够了,女人推开抱住她的人向后退到门外,男人依然执着地不肯放手,他跟着也走出来抱住她,一只手熟练地从衣襟下伸进去,握住女人的口咬牙低语:“货,还敢这么,是不想让哥干死你。”

 女人朝他的手掌膛,歪着脑袋妩媚地笑,然后看见了站在隔壁门口呆若木的辛未。

 李大刚顺着怀里女人的视线看过来,搂紧想要逃开的她,板起脸对辛未沉声说道:“小丫头片子,瞎看什么!进屋去!”

 辛未全身的血一瞬间冲到脸上,她惊跳着赶紧开门,抖抖索索地把钥匙掉在了地下,捡起来再开,冲进屋里立刻把门拍上。

 李大刚已经被拨得全身燥热,不过他还是听见了501紧闭的房门里椅子翻倒的声音、小丫头片子头撞上屋顶的声音和随即响起的一声哀号。

 他趴在女人肩膀上笑得合不拢嘴,笑着笑着,轻轻松开胳臂,在她股上留恋地拍了一巴掌:“你先回去吧,我看看那丫头去,好象撞的结实。”

 确实撞得太结实了,辛未冲得太快,一头顶到了斜屋顶上,顿时眼前金星冒,捂着脑袋蹲地下就站不起来了。

 她没来及把房门反锁,李大刚推开门把灯按亮,过来拉开她捂脑袋的胳臂:“我看看,哎哟我妈呀,你这脑袋够硬的啊,墙皮都撞破了,脑袋愣没事儿。”

 辛未小声地哼哼了两声,攀着李大刚想要站起来,他干脆握着她的胳臂把她拎起来,扶着走到边坐下。

 睁开眼睛,眼前就在晃,辛未干脆闭起眼,手捂着头弓耷背地坐着,实在忍不住,小声哼哼了两声。

 李大刚拨开她垂在额头滑顺的刘海,顺手把她快滑掉的眼镜摘了放在一边,笑着往她额头上吹气:“我给吹吹,吹吹就不疼了。还疼不疼?不疼了吧?”辛未低垂着头,从李大刚双眼中出的视线,只能看见她浓密睫顶端慢慢凝聚起的一滴泪水。

 他把头低得更低一点,看向她的脸:“哭了?疼的?至于吗就撞这一下!”

 她弯起角笑笑,泪水飞快滴落:“不疼了。”李大刚收起脸上的笑意:“真哭了!真疼吗?”辛未摇摇头:“真不疼了。”李大刚皱眉,盯她看一会儿,站起来说道:“坐着等我,马上回来。”

 拖鞋踢里嗒啦地从501响到503,屋里转悠一圈很快又响回来,李大刚一手拿着包刚刚撕开口的伤止痛膏,另一只手里是只剪刀,不由分说二话不说,剪下半张膏药贴在了辛未的右脑门上。

 贴完他还用手没轻没重地:“多活活血,明儿就好,放心吧。”辛未按照他说的,手指按在膏药上,一边一边咧嘴凉气:“这…能行吗?”

 “肯定行!”李大刚笑着蹲在辛未面前,理一理她的刘海,“小孩子,头发长得倒是好。膏药我放你这儿,明天早上再贴一张,用刘海盖住瞧不见,一点也不丑。”

 他是情未散时走出自己房间的,身上除了一条充当睡的沙滩外什么也没有。

 j□j的膛近在咫尺,辛未看着那上面几道浅色疤痕,突然想起杨说过的话,颇有些紧张地看了看李大刚。

 李大刚低头往自己口看看,自嘲地笑道:“刀砍的,杀猪刀,二尺来长,哧啦一下从这儿一直砍到这儿。

 那血的!我就用这个膏药,贴一晚上就好了,看看,疤都不怎么显,对不?”辛未听着李大刚的话,先是一灵全身汗竖起,然后又纳闷不解困惑怀疑。

 盯着他前的伤痕仔细看了又看,她缓缓点头:“嗯,是不怎么显,真的这么管用?”

 李大刚大笑着站起来,手在辛未头顶上用力:“这孩子傻成这样,你家里人怎么放心让你出来。赶紧睡吧,真管用,明儿保管好。” pAD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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